本帖最后由 棕榈树 于 2014-3-29 12:03 编辑
我的老家在农村。在我八岁之前，我们家有三间土房子，很小，很矮。还有一间独立的厨房，更小，更矮。院子也不大，有几棵枣树。 当时，村里有许多人家都是砖房了，或者下半部分墙是砖，上半部分墙是土，比我们家的高大宽敞得多。 小时候，家里有我、两个姐姐、一个妹妹我们四个孩子，母亲又身体不好。虽然父亲天天操劳，还经常外出挣钱，但总是入不敷出。 家里就很穷。 但那时我对家里的穷并没有太大的感觉。感觉最大的却是，大部分小伙伴家里都住着燕子，我们家却没有。那些燕子入住的房子，有比我家更低矮的，甚至还有厨房。但我们家，却没有燕子住。偶尔有燕子光临，也是转一圈就走了。尽管我每看到燕子飞到我家院子的时候，就打开门热切的表示欢迎。 那时候，燕子在我们孩子心目中是吉祥的。燕子到谁家住，就是给他们家送吉祥的。因此，那家的孩子就很高兴。 因我们家没有燕子这个事情，想起来，我总是很沮丧。当小伙伴们谈论自己家里燕子的时候，我总是羡慕得要命。 但也没有办法。燕子来去是自由的，我不能把它们抓住，硬要它们住到我家。 这种情况在我九岁那年有了改变。 经过父亲的辛勤劳作，我们家终于在新宅基地上盖了新房。是三间砖房。与原来的老房子相比，这三间房子又高大，又宽敞，院子也方方正正的，比原来大了不知多少。 什么季节搬的家我忘记了。搬家前我最盼望的，就是燕子能到我们新家来。我心里想，原来的家，燕子不喜欢，新家那么好，燕子应该喜欢了吧，应该来住了吧。 其实，我从没有嫌我们原来的家不好，也从没有怨燕子不来我家。 让我喜出望外的是，接下来的那个春天里，燕子果然到我家来了。 并且安家落户了。 我的老家在北方，燕子总是秋天走春天来的。据说，燕子只要是在谁家住下，秋天它们飞往南方，次年春天，还会回来的。回来以后，还要住在原来的家。但那些刚长大成家的燕子，只能另外找新家。 那年春天，可能就是一对刚长大的燕子吧，它们找住的地方，就选择了我家。 一开始，父母好象不太喜欢它们来。说是它们不讲卫生，有时没出窝的小燕子会随地拉屎，把屋里弄脏。但看我那么喜欢，他们也就很喜欢了。在我的要求下，父亲没有把正门上面的小窗户糊上，好留给燕子在门关着的时候进出。 因为是新来的燕子，它们要先建造自己的小巢。 它们把自己的小巢选址在堂屋正间、屋脊北面中间的那条房檁上。然后，就不停的飞进飞出。飞回来的时候，不知从什么地方衔些泥回来，然后就仔细的、用力的把这些泥粘在房梁上。 没几天的时间，一个中间高、两边低、外形看起来象一个饺子一样的小巢就造好了。然后它们又开始往家里衔草棒、草根，有时候也有羽毛，放在巢里。又过了没几天，它们的小窝建造工程就全部完成了。 在工作的时候，它们有时候大约是累了，就停在院子里的树上，或者晾衣裳的铁丝上歇一会，有时叽叽喳喳的象在高兴的唱歌，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。 我一有空就把一条草席铺在屋内的地上，仰面躺下，津津有味的看燕子飞进飞出，看它们建造自己的小窝。 有时候我真想看看它们的窝内是什么样子的。就顺着门往上爬，但爬到最高处，也不能看见里面的内容，为此我遗憾很久。 我家里终于有燕子入住了。我很高兴，很骄傲。和小伙伴们玩儿的时候，我不用再羡慕他们了，也可以象他们一样，大声的、高兴的谈论自己家里的燕子了。 不久，燕子生了蛋。它们两个开始轮流孵蛋了。 又不久，好几只小燕子破壳而出了。 当了爸爸妈妈的燕子开始忙碌起来。 它们全部飞出去找食，捉到食物后就赶紧回来喂自己的孩子。那些孩子好象永远吃不饱，每次一见到老燕子回来，就都伸长了脖子，张着黄边大嘴，盼望着爸爸或者是妈妈把食物放在自己嘴里。老燕子不知依据什么，把自己衔着的小飞虫、小飞蛾什么的放进其中一个张着的嘴里，它们就全部闭了嘴，吃到的那个就狼吞虎咽起来，然后也安静了。老燕子看一会儿自己的孩子，很慈祥很满足的样子，又飞出去找食了。有时候，能碰上其中的一个把自己的屁股转过来，那是想拉屎，老燕子就张口接住，飞出屋去，丢在外面。可是，也有老燕子不在而小燕子拉屎的时候，那就只好拉在屋里的地上了。 有的家里为了避免小燕子这样随地大小便，就做一个小筐子或者什么其它的东西，用两根棍子吊在燕子窝的下面，这样小燕子拉的屎就不会落到地上了。 父母嫌脏，我一直担心他们把燕子赶出去，就很想也做一个那样的筐子来接住小燕子的便便。但我太小了，即使做好也没有能力挂上，父亲好象也无意帮我，这件事就始终没有做成。 所幸，父母也始终没有把燕子赶走。 小燕子慢慢的长大了，它们嘴边的黄色慢慢消失了。终于第一只燕子飞了出去。接下来的几天，剩下的小燕子也陆续飞走了。然后那些小燕子再也没有回来。 碰到下雨天，我会很担心，那些小燕子找到新家了吗？淋着了吗？ 不久，那一对老燕子又生蛋了，又开始孵小燕子了。 一般，一对燕子如果从春天就开始生蛋，则到秋天它们回南方之前至少能孵两窝小燕子。 那时候，家乡的燕子是特别多的。春天一到，在春风习习的时候，在野外的麦子已经开始生长的时候，在柳树开始飘绿的时候，最先来的燕子总能让人惊喜。 人们在春天第一次见到燕子的时候，总是忍不住说：看，燕子来了。 那时候，村里大部分人家都住着燕子。它们大都把家安在房子正门所在房间内的房檁上，有的家里竟然住着两三窝。一般，主人们总是创造条件，让燕子方便进出。有时候，大家在院子里玩，自家的燕子在院子里的树上叽叽喳喳的唱歌。即使现在，我想起来这些场景，仍然是悠然神往。 夏天，它们飞着在飞蛾多的地方捕食。老人们说，燕子是特别爱干净的，它们从不吃落地的东西，只在飞行过程中捕食。 那时候，白天，只要一抬头，在天空总能发现许多燕子，它们不知疲倦的、自由自在的飞翔着。 秋天到了，天气一天比一天冷，燕子也该回南方了。燕子越来越少了。忽然有一天，发现燕子傍晚的时候没回家。我知道，它们已经回南方过冬去了。 便盼着明年春天快来，我家的那对燕子还回我们家。 有一年的秋天，天气突然变冷，有许多燕子还没有回南方。结果，许多燕子冻死了，到处都能发现死去的燕子。也有人说，天冷了，没有飞虫了，燕子是不吃落地食的。燕子是冻死的，但主要是饿死的。 大约是一九九○年的春天，听收音机里说，燕子在从南方飞往北方的路上，天气突然降温，许多燕子死在途中。 从那年开始，家乡的燕子明显少了起来。我家的燕子大约也是从那年开始，再没有回来。 那时我正上学，回到家，看到燕子窝还在，只是没有燕子了。 再后来，我来到东营。钢筋与水泥的建筑群里，几乎看不见燕子。到郊外，偶尔能听见一声燕子的鸣叫，便会不由自主想起小时候家乡的燕子来。 去年五一回家，家里的房子已经翻修，屋内房顶檁条上没有燕子窝了。为了防蚊虫，窗户都用上了窗纱。我特意留意天空，燕子却是几乎没有了。问父母，说是很多年了，都很少。 那天上网，从一个网友的博客里看到他给一窝小燕子拍的照片，我就又想起小时候家乡的燕子，就写了这篇东西。（2008-7-23） 如今春天又到，小时候的家乡，正是燕子回来的时候。我看窗外天空苍白，雾霾日重。虽有树绿花艳，却少碧水蓝天，鲜见莺歌燕舞，更无呼朋引伴 ，再没有小时候生气勃勃的大自然。想起小时候家乡的燕子，再翻看这个帖子，不禁涕泪滂沱，不能自已。（2014-03-29补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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